昆山現場 停工關廠
一道停產令,讓「台商之都」昆山進入騰籠換鳥的時代,在不轉型就遷徙的氛圍下,台商如何面臨生存關頭?
隆冬,中國江蘇省昆山市難得露出陰雨連綿後久違的太陽,但天空仍是一片霧濛濛。「我很久沒看見藍色的天空了。」在昆山經營租車生意的殷思萊,談起汙濁的空氣就一肚子火,他不只對塑膠工廠製程中產生的PM2.5(細懸浮微粒)感到憤怒,揮之不去的還有電子工廠排放的化學藥劑味道。
殷思萊的太太原本在一家外商電子工廠上班,四年前,他知道妻子懷孕的那一刻,就叫她辭職回家待產,「我們家不缺你掙的那份工資,我只要兒子健康出生。」一位父親的堅持,換來孩子平安長大;但是工業生產帶來的高度汙染,正加速吞噬著昆山人的健康。
一紙命令 嚇呆二七○家工廠
不只是空氣,河川汙染也是。這幾年,昆山經常出現民眾到住家附近工廠前抗議的場景,讓政府不得不對工廠排放的廢棄物進行嚴格抽查與懲罰。
二○一七年底,昆山突然傳出震撼台商圈與台股市場的停產風暴,昆山市政府以水汙染未能達到規範標準內,一度發文給吳淞江沿岸三個斷面所屬流域的二七○家工廠,命令這些工廠自十二月二十五日起至一八年一月十日全面停產。雖然事後未執行,但也代表政策方向已明確將朝防汙執行。
就在風暴當中,今年一月二日,《今周刊》來到此次發出停產令的昆山現場,從河道旁小徑踩著泥濘到溪邊,親眼見證吳淞江沿岸的河川汙染情況,也直擊台商當前所遭遇的處境。
第一站,來到昆山經濟技術開發區旁的瀏河,河的兩岸,一邊是工廠,另一邊就是櫛比鱗次的住宅大樓,殷思萊說,早年很多工廠根本沒有收集廢水設備,汙水直接排入河中,河面漂浮大量油汙。
「二○一七年底前實現河面無大面積漂浮物,河岸無垃圾,無違法排汙口;於二○二○年底前完成黑臭水體治理目標……。二○一七年底前基本消除黑臭水體。」這是中國政府在兩年多前出台的《水汙染防治行動計畫》(《水十條》)第八項條文。將政策目標對比眼前場景,就不難理解昆山市政府在去年耶誕節,為何用幾近瘋狂的力度試圖為臭水找解方。
中國官方並非沒有決心整治河川汙染,目前昆山市政府將飽受汙染的溪水抽乾、清乾淨淤泥後,再注入乾淨河水工程,但在工廠後方看不到的「水溝」,因汙水優養化繁衍而生的水葫蘆占據整個河道,除之不盡、煩不勝煩。
來到去年十二月底甫停產的上海中隆紙業,這裡是台灣工業用紙大廠正隆紙業在中國唯一的造紙廠,其坐落的上海康橋工業區,聚集不少傳產工廠,但中隆仍因無法達到上海市政府要求改以汽電共生的環保生產標準,決定吹熄燈號、解雇工人。還在工廠內留守的人員說:「預計今年七月底就會全部清空,目前只剩下行政人員上班。」空蕩蕩的廠房內,只剩下卡車載運廢紙出來。
此外,在中國設廠十五年的倫飛電腦,也沒有在這一波台商撤離潮缺席。
我們來到昆山經濟開發區內的倫飛昆山分公司,目前只有少數員工留守,一名員工表示,公司突然宣布停工,大家都很驚訝,不過,公司言明近期將召開勞資協商會議,員工只能接受,但對比對面的仁寶、隔壁的緯創,仍有不少員工進出,讓大門深鎖的倫飛電腦更顯冷清。
遷廠 家富禁不起三遷
事實上,一九九○年代,昆山人口不到六十萬,因鄰近上海,境內設立的國家級經濟技術開發區,吸引了大量的外資企業投資建廠,其中又以台商最多。當時投資超過一億美元的企業就超過十五家,從傳統加工到電子通信都有,昆山這個行政區,彷彿是台灣產業數十年來的縮影。
二十年光陰過去,人口成長至一六五萬的昆山,對於招商引資不再像以前一樣來者不拒,如今對低技術門檻、高汙染和經濟價值不高的產業,一樣會說不,反映出中國執行環保的強大魄力。
「昆山這次暫緩實施(停產令),只是讓台商爭取到寬限期,如能就地轉型就轉型,不能轉型就得考慮遷廠。」出身工具機鑄造業第二代的沃拉普信息科技首席顧問闕伯勳說。
剛當選昆山市台協會會長的六豐機械總經理宗緒惠,想必感受更為深刻。
母公司為六和集團的六豐機械,是汽車零組件生產商,不僅已在昆山設廠二十五年,員工高達一千五百位,甚至還在當地興建宗仁卿紀念醫院,地方關係扎根綿密。早年六豐機械門口前的慶豐西路周邊都是田地,二十多年發展下來,因大量就業人口繁榮了周邊,如今也面臨一些壓力,包括環保與人工等問題,甚至在二七○家停產名單中,六豐關係企業也有兩家入列。
六豐集團也證實的確有易地建新廠的計畫,因影響層面廣泛,粗估新廠投入自動化設備至少要再花八億至十億元人民幣,若終止勞動合同,通常都要依照年資給加倍薪水,在人力招募上也很頭痛。
「一年來一千人,卻可以走二千人,可見流動率有多高。」一家台資鑄造商坦言,推動生產自動化就是因為工人難找,特別是中國的九○後年輕人,都不願意投入勞動力強度高的行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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